文/ 王蕾

这场污染调查而导致的暴力行凶，是事出偶然，还是一场必然的污染方的蛮横施暴？（点击阅读：一个案件正常的现场踏勘调查有什么理由演变成一场恶意殴打？）

当十几个巴掌轮番招呼到张文斌的脸上，他可能还认为这是一场误会，而当山响的耳光改成连环拳头砸下，最后他被直接扑倒，对方的脚持续不断地往他身上连踢带踹，张文斌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就是让他无条件屈服。打人者没有和张文斌有过任何语言交流，更无从提起冲突，他只是突然横里冲出，直接对张文斌施暴。无需任何理由，再迟钝的人也不会认定这只是情绪激烈的偶然事件，而是一场有计划、有针对、有目的性的恶性殴打事件。

2022年张文斌在江西调研

4月16日，这样的一幕就发生在山西省吕梁兴县斜沟煤矿的厂区内。张文斌是一个职业“污染侦探”，十年来奔走在中国环境污染的第一线。斜沟煤矿的暴力殴打事件是他职业生涯至今发生的最恶劣的殴打事件，这是自然之友公益诉讼十余年以来第一次且唯一一次暴力恶性事件！

张文斌终于站起身，理智地告诉自己：紧紧盯住对方，死死记住他每一寸的外形特征。而施暴者背后，是围聚起来随时可能会动手的的几十个壮年男性。张文斌这边，只有他一个人。张文斌外形瘦弱、个性内向、彬彬有礼，是环境保护圈中公认的“老好人”。导致对这样一个外形柔弱的人施加暴力的唯一原因是张文斌拍摄下的内容。就在被打之前，对方两人已经和他拉扯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要求张文斌删除所有拍摄的影像资料，被拒绝后一个人就猛力拉扯张文斌的车门，导致车内装饰毁坏。另一个人则跑到张文斌的车后，事后车尾发现被踹的凹痕。张文斌的镜头中只是刚刚记录到了斜沟煤矿生产厂房的日常生产以及污水排放和厂区内扬尘的情况。而这些足以达到让污染方恼羞成怒，不惜用暴力来掩盖自己污染事实的程度。这让人不禁疑问：斜沟煤矿的环境污染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2023年4月16日 张文斌现场拍摄厂区扬尘现状

斜沟煤矿位于山西吕梁市兴县，隐藏在一片大山的褶皱中，区域内煤矿的可采储量达到可观的12.7亿吨，厂区内已形成了挖煤、炼煤，以及堆放废弃煤矸石的一条线“巨无霸”。斜沟煤矿隶属于山西西山晋兴能源有限责任公司，背后的山西焦煤集团是全中国最大的炼焦煤生产加工企业，以及全中国最大的炼焦煤市场供应商。近几年环保部门及媒体对斜沟煤矿的质疑监督之声一直愈演愈烈。2017年，在第一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中，斜沟煤矿便被要求按照督查整改方案，限期完成环保验收。第二年，山西省便上报中央督查组，认定斜沟煤矿全部完成环保设施改造，取得排污许可证，已完成整改。时间转到2021年，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再次督查中，发现斜沟煤矿的违法事实没有得到任何整改，四年前督查组指出的问题只是被敷衍应对，而山西省国资委作为整改任务销号的责任单位，在斜沟煤矿没有整改的情况下就予以销号，使得污染问题愈演愈烈，有恃无恐。而即使生态环境部公开发布了《山西焦煤集团斜沟煤矿敷衍整改，煤炭开发破坏生态问题突出》，也没有使当地的污染情况彻底好转。

自然之友律师团队反复斟酌，以一贯对环境负责到底的精神，于2021年6月决定开展对斜沟煤矿的调查，用法律的武器维护环境正义。不出所料，这个案子自立案伊始就遇到障碍（点此了解详情）。山西省吕梁中级人民法院从2021年11月自然之友递交案件立案材料后，一直未有反馈，直到自然之友申诉到最高人民法院后，2022年6月才予以立案。在2023年3月9日召开的第一次庭前会议上，被告律师称已经针对所有问题全面完成整改。正是基于被告堂而皇之的声明，才有了这次自然之友对张文斌正式委托的调查取证。

2021年6月 自然之友律师团队在现场调查取证

张文斌的调查让斜沟煤矿不惜动用暴力，来危害人身安全以及毁坏私人财物的犯罪手段，在事件迅速得到环保公益圈广泛关注后，斜沟煤矿又开始了“泼脏水”的各种表演。暴力事件第二天，斜沟煤矿党委会就正式发布了一个“核查情况说明”，认定张文斌只是“自称环保志愿者”，且态度恶劣、出言辱骂，并选择逃离，“撞人后，张文斌为逃避责任而逃逸，第三方公司其它工作人员阻止其逃离……期间发生了肢体冲突……”，并认定“张文斌假借环保监督之名，行碰瓷讹诈之实，交通肇事后又企图逃逸，通过网上发不实消息，混洧视听，这充分说明其完全是利用网络制造影响、抹黑企业、搬弄是非，是一名假志愿者”。

张文斌在环境保护圈内从事污染调查已有十年，所有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环保资深人士们，即使没有在现场见证，也无法去相信这份“核查说明”的真实性。张文斌温和优雅，没有人看到过他情绪暴躁或口出不逊，即使和大家工作中有分歧，张文斌总会选择最优雅礼貌的解决途径。至于张文斌是否是一个“假志愿者”，还请斜沟煤矿的党委发言人读下《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公民发现任何单位和个人有污染环境和破坏生态行为的，有权监督举报。每个中国公民都可以做环境的“志愿者”，何况张文斌是得到自然之友正式委托，对一个正处于环境公益诉讼过程中的案子做出调查。

张文斌表示在出事之后，斜沟煤矿曾经试图去医院找张文斌私下和解，被拒绝后一直不肯离开，派人游弋在医院等待接近机会。自然之友律师也接到斜沟煤矿希望慰问张文斌的电话。和煤矿企业打过交道的朋友们甚至直接暗示张文斌可以要求一笔不菲的赔偿金额。但张文斌坚定选择走法律程序，他要将这份罪恶向公众展示，他相信法律是能驱逐罪恶的阳光。

作为中国公益诉讼十余年来第一次性质恶劣的暴力事件，以及张文斌在环保圈内一直以来的极好口碑，不仅是委托方自然之友，其它大量环保社团和个人也对张文斌伸出援手。自然之友以及其它几个环保组织的负责人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这不仅仅是出于对张文斌个人的支持，更是表达了整个环保界对于污染企业暴力恶性事件的零容忍。环境诉讼经验丰富的律师已抵达太原，和张文斌达成委托合约，将代理这起个人侵权诉讼，不仅追讨此次暴力事件引起的个人伤害赔偿及被毁坏财产损失，也会追诉所有对张文斌个人的不实侮辱性言论。

相信法律会给张文斌最终的公平。自然之友会倾注力量跟踪支持这起诉讼，用法律去对抗污染暴力背后的恶势力，永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