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是中日登山队梅里雪山登山活动30周年,2021年1月则是梅里雪山山难30周年,《梅里雪山:寻找十七位友人》简体中文版出版,是对此事件的纪念,也是对相关事件人的一个告慰。
作者小林尚礼是罹难登山队员的队友、第三支中日登山队的一员和遗体遗物收集责任人,他以亲历者的视角,详细描述了登山活动及遗物收集的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灾难,一场长达三十年的寻找,凝成一本平实细腻的文字,令人动容。
在跨越多年的搜寻中,他从傲慢的外来登山者,逐渐转变成为神山的守护者,一位自然主题的摄影师和作家。而雪山之残酷与神圣,自然对其心灵和生活的荡涤,也同样荡涤每一个热爱雪山的灵魂。
《梅里雪山:寻找十七位友人》
作者:[日] 小林尚礼 著 , 乐府文化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出版时间:2021-05
ISBN:9787559648426
定价:88.00
本周三开始至下周二(本周六和周日停更两天),我们将连载《梅里雪山:寻找十七位友人》书中的5篇文摘。今天是第四期!同时,我们在文末准备了5本价值88元的本书作为本期互动的好礼相赠。如果您想直接购买本书,不妨点击下方小程序的购买按钮直接购买哦~~
沿着冰川融水形成的河溯流而上,在树木中间逐渐出现小山一样的冰块,这是明永冰川的末端,海拔2650米。在翠绿怡人的风景里突然出现这样的异物,我们都吃了一惊。冰川的表面因覆盖着沙土和朽木,颜色发黑,透着野性和粗犷。我们爬到冰川上面,在砾石和沙土上能看到模糊的足迹,但走起来仍很费劲。冰块又高又陡,我们只好换走岸边,但前路上又出现了岩石。想要再回到冰川上并不是容易的事。冰川和岸边中间隔着宽且深的沟壑,极难越过。如果抬着沉重的遗体下山,一定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我们艰难地往上爬了五个小时,看到右岸缓坡上有片宽阔的草地,适合扎营。我们就在这个海拔3400米的地方安置了基地营。眼前的冰川上有很多形状奇异的冰塔,不时伴着巨响声崩落。
在大雪中走下陡坡的转山者们,脚下是数百米的斜坡
8月3日,从基地营出发,在山麓陡峭的林带里往上攀登。待迂回到冰川,看到眼前的冰川冰隙纵横,鬼斧神工。海拔3600米,这段属于明永冰川中游的仅有的平坦地带就是发现遗体的现场。再往上就是落差上千米的大冰瀑。冰瀑的上端被浓密的云雾遮盖,什么也看不到,但那里应该就是十七人失去联络的三号营地原址了。
眼前的景物让我们深感震撼,我们开始准备上冰川。冰川上不时有冰块融化崩塌,发出阵阵“咔嗒咔嗒”声,形态复杂的冰隙无处不在。我们需要沿着数十米高的岩石走到下面去才能到达冰面上。我们装备了全套的登山设备,开始垂降。这过程中,我们慎重选择前进的路线,小心地通过冰块崩塌的地带。走出这片区域,就是宽阔的冰原了。
我们被来过现场的人带领着往冰川上游攀登。在纵横的冰隙当中左躲右闪地前进,终于看到散落在冰面上的蓝、红各色物体,那些是冲锋衣和帐篷的碎片。继续走,又陆续看到背包、登山靴、手袋等物品。遗物七零八落,散乱且多。就在其中,看到有一件衣服,里面明显包裹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遗体。一部分被睡袋包裹着,并不完整。
遗体搜寻现场:扎西村长他们正在翻越冰河末端的冰隙带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冷雨,抬头看前方,冰瀑就矗立在眼前。十七位遇难者就是从那里顺着巨大的冰瀑,自大山的怀抱中跌落下来的吧?这个过程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就好像是神山将不洁之物倾吐了出来。
遗体通过冰瀑到达冰川上面,早已残缺不全。在冰川融化、冰冻的反复循环中,亦未能保存整洁冰封的模样。有点像是发霉的木乃伊。它们并没有很强烈的腐臭,而是有一种失去弹性的干燥物体的臭味。
虽然遗体已经面目全非,但我们却感受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怀念。他们是我在山岳部的时候曾朝夕相处的朋友啊!
“你们终于回来了啊。”
在查验一具具的遗体时,我轻声对他们说。
属于他们的时间,完完全全地停滞在了七年前。有一个遗体手指的姿势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东西,这个姿势能让人感受到他对生命的强烈执念。登山是为了感受生存,死亡当然不是出于本意。
当天,我们发现了十具遗体和大量遗物。从其中一具遗体衣兜里的信件内容判断,他应该是儿玉裕介。儿玉是比我高一届的师兄,在我为是否退出山岳部而苦恼的时候,正是他教我认识到了登山的真谛。
下午,将确认的遗体和遗物收捡好,集中在了几处。雨势大起来,身上冰冷彻骨。遗体和遗物一共装了二十个塑料袋,我们决定明天将其搬出冰川。下午6点半,我们返回了基地营。
向着转山路上的最高点说拉垭口(4815米)行进
8月4日,按前一天的路线再次去往现场。早晨天气不错,梅里雪山的顶峰在冰瀑上部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这一天集中搬运遗骸。我们在冰川上固定了全长200米的登山绳索,经过六小时,将所有的遗骸和遗物搬到了冰川岸上。虽然遗骸看起来很小,似乎只是灵魂蜕弃的空壳,但却出乎意料地沉重。
昨天开始的与明永村民的交涉还在继续。在冰川上作业的队员,也不时地用对讲机参与交涉过程。今天总算达成了共识,村民答应帮我们搬运遗体和遗物。
8月5日清晨,有很多村民上来。其中有数十人从基地营旁边走过,直接去到冰川边,将昨天收集的遗体和遗物搬运下去。村民们用木棍抬着装遗体的袋子,很小心地避免袋子接触到自己的身体。显然他们很嫌恶这些因为爬他们的神山而死去的人。脚下的路很不好走,但村里人下山的速度奇快,明显是不想在这些遗物旁边逗留太久,巴不得快快结束。我们很担心下山的路况如此恶劣,会不会出现危险,但好在无一人受伤。四个小时后,所有的遗体和遗物都被搬运到了澜沧江桥边。
当天,收容队带着遗体和遗物返回了德钦县城。晚上请藏族协力员林文生、斯那次里的遗属吃饭,多位与搜索工作有关的人也都参加了这次晚宴,非常热闹。林文生的妻子依然年轻美丽,一开始显得有些拘谨,适应了现场的气氛后倒也不时露出微笑。
8月6日,早晨6点从德钦出发,载着遗体和遗物的汽车行驶十八小时之后进入藏族文化圈之外的大理城。夜里12点开始在火葬场进行验尸,直到凌晨2点钟过后才到了宾馆。
8月7日,在大理火化遗体并举行葬礼。找到的十具遗体中,有五具遗体依靠其衣服的特征等标识确定了身份。他们是近藤裕史、米谷佳晃、儿玉裕介、宋志义和孙维琦。
第二支登山队本队成员(先遣队员以外人员)。从左到右是:井上、近藤、宗森、儿玉
中午时分,遗属们从日本、北京、昆明和德钦等地赶来,葬礼在下午举行。火化后的骨灰以及有署名的遗物由遗属带回。德钦的两位遇难者的家属大声恸哭的样子令人心痛,她们的悲哭声久久回荡在殡仪馆内。
“从山难之后已经七年,今天终于真正了结了。”抱着骨灰盒的日本遗属这样说。这句话让我得以重新思考逝者的遗体所承载的重量。也正是这句话,支撑着我走过了后面多年的遗物搜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