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从诫先生逝世十周年 | 回望“民间环保十年路”

2020-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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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今天,是自然之友创始会长梁从诫先生逝世十周年的日子。2010年10月28日,梁先生在北京逝世,遵从他生前回归自然的心愿,家人将他葬在北京友谊林的一棵树下。

一起来聆听当年梁从诫先生对于创立自然之友的初心与使命的阐述吧。

致传音者梁从诫先生


    转瞬即逝的广播节目在世间再次回响。以此缅怀中国民间环保事业的开拓者梁从诫先生。


    感谢我曾经的同事王丹工程师,今天朋友们才能听到这个以及一批梁从诫先生的节目录音。虽然经过多次翻录,节目的声音效果已经与播出时差了很多。但今天重听27年前、17年前梁先生的声音,经过了历史的沉淀,这声音听到心里的已经是“梵音妙音海潮音”了。


   是的,这其中有1993年6月5日梁从诫先生在玲珑塔公园为民间环保首次发出的声音。唯一的珍贵历史资料。作为一个修习过历史专业的人,当我入职新闻行业后,很快就意识到当时最快速播出的新闻,有一天也终将成历史研究的史料。所以,10年后的2003年6月,我带着对职业这样的理解和对民间环保活动的坚定信念找到梁先生,做了《民间环保10年路》这个节目。


    传音是我工作30余年的广播电台使用的一个技术名词、一个工种——从播音到播出之间的一个工作。我觉得梁从诫先生就像一个传音者,在各种公众场合为环境保护发出声音,这声音唤起了你我,唤起了很多人,这声音是他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会一直在世间回响。


                        康雪 2020.10.28




“国家环境,匹夫有责,希望我们能够用大家共同的力量”
康雪:昨天在各种纪念世界环境日的集会当中,民间环保组织自然之友的活动有着另一重含义。今天的时代报道请听《民间环保10年路》。

10年前就在北京西郊的一座古塔下面,几十位来自各界的人士聚在一起,第一次从公民的角度探讨我们为环境保护做些什么。10年前的今天,我曾以《一次别开生面的绿色恳谈会》为题报道了这次聚会。现在我可以为您重放这次报道的一个片段,一起来回首倾听10年前的声音。

“倡议人梁从诫是中国文化书院的导师,全国政协委员,谈到为什么搞起这样一次聚会。“

梁从诫:我自己是学文科,学社会科学的,所以对于环境,我认为它主要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后来,我逐渐认识到这个环境问题不单纯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它涉及到很多的社会政策以及人的社会行为,因此它和社会科学有很紧密的关系,但是我自己从来没想到过要来参与环境活动,实际上我还是受到很多朋友的启发和教育。

很多朋友谈到中国的环境问题越来越严重,特别讲到中国社会的环境意识非常差,有很多乡镇企业,只顾赚钱,很小的一个厂,只能养活十几个人的小厂,就能够把整个一条河都污染掉。实际上他们不仅破坏了自己周围邻居的生存条件,也破坏了自己子孙后代的生存条件,但他们自己不知道。而且至今,仍有很多中国人以能够吃到珍稀动物的肉为荣,完全缺乏环保意识。

不过后来我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么国家环境也是匹夫有责,至少也能够成为一种推动的力量。

我们几个朋友在一起说,既然国际环境日到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借这个机会有所表示,表示我们热心于这个事情,从民间的角度也来参与世界环境日的活动。所以大家就想到,是不是咱们组织一次非正式的私人性质的一次小小的聚会,聚会谈什么?无非是就谈老百姓和环境。

环境不仅仅是政府应该关心的事情,而且是每个老百姓都应该关心的事情。我们希望我们能够用大家共同的力量,使我们中国的环境问题得到更好地关注。我们已经造成的环境的污染和破坏,能够在最近的将来逐步地得到纠正,得到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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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6月5日,”自然之友“们在玲珑塔下席地而坐,恳谈环境问题,这次聚会成为自然之友成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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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蕴藏着多么大的积极性,而我们没有把它发挥出来

康雪:倏忽间10年过去,自然之友也成立9年多了。在6月5号到来之前,我采访了梁从诫教授。您作为自然之友的会长、发起人之一,回首这10年路,您有什么样的感慨?

梁从诫:4个字叫做感慨万千,深深地觉得在中国成立这样一个民间组织多么的困难。但是我觉得做了这10年下来,我特别理解到就是说民间蕴藏着多么大的积极性,而我们没有把它发挥出来。

康雪:那么说到民间组织,实际上我想在环境保护这一块,民间的环保组织自然之友应该说是带了一个头,随之而起的也有很多,全国各地的很多,现在看来还是很小的组织,他们也出现了。应该说随着中国加入WTO,随着中国社会的这种逐渐地开放,民间的力量应该是越来越发挥作用。

梁从诫:对,我很早就说过这个话,中国13亿人口的国家,像自然之友这样的组织,有100个、1000个不算多,你说美国上万个NGO。

康雪:10年前您在倡议向公众呼唤环保意识的时候,可能也没有想到10年后,我们国家应该说环保理念算是深入人心了。

梁从诫:当然不能全都归结说自然之友起了多大的作用。这10年,包括像你们这样的传媒界,宣传环保都比过去10年前要积极得多,内容要丰富得多。自然之友只是在其中扮演一个角色,但是我现在回想10年前,社会上对环保的认识和今天确实是有很大的不一样。

10年前你要走在什么地方说环保,有的人根本就听不明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像这次SARS来了,你要谈什么,不要吃野生动物或者什么东西,根本没人理你。我记得我们开始自己带筷子到餐馆里去吃饭的时,服务员把我们当成怪物,现在当然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这10年公众的环境保护的意识应该说是大大的加强,但我觉得有保护意识,嘴里会说环保重要,但是落实到自己个人的行动上还是非常少的。

一方面说环保重要,一方面垃圾到处乱扔,这种事情还太多。为了环保,很少有人想到,我自己忍受一点不方便,节约用水,节约用电,这种都是,所以我觉得还有一步要走,就是说有时候自己要忍受一点不方便,是吧?为了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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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5月,在青海格尔木野牦牛队简陋的办公住宿地点,当时,康雪作为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记者随梁从诫先生采访,自然之友向野牦牛队捐赠2辆北京吉普车,这是缉拿盗猎者急需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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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了,给主管部门本身也是一个教育。”

康雪:所以这也是自然之友倡导的理念,就是身体力行。那么您觉得10年前和10年后自然之友的使命有没有发生变化呢?

梁从诫:当然这也不是单纯是我们自己组织努力的结果,也是国际大环境的变化。你比如说现在中国政府也越来越重视非政府组织的意见,比如说原国家环保总局邀请了四十几位社会人士做它的环境使者。其中我算了一下,自然之友的会员被邀请作为原国家环保总局理事就好几位,当然也是国家重视环境保护的一个方面。

另外有些机构并不真的很重视非政府组织的参与,但是由于国际上的压力,它不得不参与。比如说我们自然之友曾经就被某一个国家部邀请去参加一个国外援建项目的评估。所以当时我们就问主管部门说,我们又没接触过你这个项目为什么要我们来参与评估。结果对方说了实话说,这是国际上的要求,一定要有一个非政府组织来参加评估,所以我们就叫请自然之友来,这是好事。我们去了,给主管部门本身也是一个教育。

特别是最近这一次新一届的人大环境资源委员会召开了一次会议,重新审查有关于环境保护的法律,听取专家的意见。而在专家咨询会议里面,自然之友是被邀请单位之一。我觉得无论从自然之友来讲也好,对我们的立法机构来讲也好,都是一个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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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梁从诫先生坚持自行车出行,坚持在外就餐自带筷子、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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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建立自然之友一开始就没有大口号,但是压力是很大的”

康雪:我在想在自然之友10年这样的一个时候,您个人对于自然之友未来的作用是怎么看?

梁从诫:我并没有想过说10年或者再过10年自然之友变成一个什么全国赫赫有名的大组织,我更想的是自然之友是不是应该学会更踏实地去推进自己的环境项目,特别是我们现在找到了一个最适合于我们这种环保组织去做的事情,就是环境教育。

我觉得我们做环境教育,或者是和一些专家学者在一起探讨一些环境方面的理论问题,这是我们能够做。

康雪:我注意到,虽然说的是回顾自然之友的十年,但是您并没有慷慨激昂的或者说那些大口号、大的概念。

梁从诫:我从建立自然之友的一开始就没有大口号,你也可以说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但是压力还是很大的。

我昨天刚刚回了一封一个会员的来信,会员说,怎么到现在我们自然之友这么一个好像那意思说很杰出的这种环境保护组织,为什么现在大街上那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好像不够有名,我们应该想想办法让街上好像意思说恨不得妇孺皆知,都知道有个自然之友。

我回了他一封信,我说自然之友强调的是志愿者精神,志愿者精神很根本的一条是讲奉献,讲工作,而不讲回报,这个回报里面包括不讲扬名。

这位会员还说,我们自然之友现在已经有这样,就是说有资本了,我们可以去给人家做广告,甚至可以做某些产品的形象代理,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挣很多的钱,我们拿这些钱来做环保不是很好?但是我觉得他的理解和我对自然之友的理解是有很大的差距。我想,自然之友绝对不能,第一,单纯地去追求自己的知名度的提高,去单纯的从数量上扩大自己的规模;第二,我们绝对不能参与任何盈利性的活动,一旦参与盈利性的活动,你志愿精神就保不住。

所以我觉得压力其实还是很大,就是说回这样的信,我并不是每封都回,但是我回过不止一封。昨天我刚刚回了一封这样的信,向他解释,希望他能够理解自然之友不是那样一个组织。所以你说我从来对自然之友就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大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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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在我这一生里面能够给中国的环境改善贡献一份力量”

康雪:我想自然之友定名为自然之友,应该说所有愿意和自然做朋友的人,即便他不是自然之友的会员,他都可以做到成为自然的朋友。

梁从诫:对。所以这个名字也不见得说好像当时怎么深思熟虑,想了什么,琢磨了多久,也是很自然形成的。但我觉得我们虽然是低姿态,但是社会上给我们的承认还是非常多的。

我记得年轻的时候看过一本书,一本苏联小说,战争小说叫做《幸福》,它里面讲一个战士和战地护士的爱情故事。特别强调最后一章,我至今还记得那本书,我读了快50年了,但是我记得他最后一章里面提到一个说,幸福是一种副产品,你得到它往往不是你追求它的时候,当你去追求另外一种价值观的时候,常常你得到了幸福。我觉得自然之友也是这样,我们并不是追求出名,追求数量上的扩大,但是在客观上,正因为我们踏踏实实做事,我们追求了另外一种价值观,反而获得了社会的承认,反而获得了公众的认可。越来越多的会员愿意加入我们,越来越多的团体愿意承认我们,所以我觉得正好说明就是说,你要刻意去追求知名度的提高等等,你反而会得不到。

康雪:您既然谈到了追求,您的追求是什么呢?

梁从诫:我追求就希望在我这一生里面能够给中国的环境改善,能够贡献我的一份力量。

4月28号,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梁从诫先生向全国政协提交了关于尽早修订现行野生动物保护法的提案。

在5月22号的国际生物多样性日里,自然之友又和全国包括香港地区在内的50多个民间环保组织一起发出联合倡议,抗击非典、保护生态。

倡议说,现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触目地警示我们。我们人类不是大自然的主宰,而是地球大家庭中的一员,致力建设一个物种丰盈、和谐共处、健康安全的国度,这是我们给世界的承诺。

采访:康雪
编辑:北艾

在梁先生创立自然之友初期,

机构没有办公室、没有专职人员、没有稳定经费来源,

那时的活动经费都来自成员捐赠或AA制分摊。

经历风雨阴晴、社会变迁,

今天,自然之友已拥有超过4000名月捐人,

这4000多位朋友每月的陪伴和支持,

这份面对不确定未来时难得的“确定”,

是我们坚持前行、推动真实改变的莫大动力,

激励着我们: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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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内心更美好的目标,也为了更值得期待的未来。


欢迎你!自然之友的下一位月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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